叶绾绾始终意识清醒。
在马背上一阵阵的颠簸,伤口的刺痛一阵阵袭来,惹的她额角生出一层层的冷汗。
可她却恍然未觉,咬紧牙关一言未发,只在马匹又一颠时,身子忍不住轻轻颤抖了一下。
封尧似察觉到她的颤抖,拉着缰绳的手一紧,马匹慢了几分,石街两旁,有百姓朝这边望来,不懂这穿着喜服的新郎新娘怎的这般大胆?
封尧心底陡然不悦,一手飞快一紧,广袖轻易将怀中女子上身遮盖。
鼻息之间,熟悉的男子檀香传来时,叶绾绾本咬牙坚持的强硬突然破了一道裂缝,她呆了呆,眼角的泪无丝毫征兆便流了下来,越来越凶……
“吁——”不知多久,男子轻呵一声,马匹徐徐停下。
“王爷,大夫已经在前堂候着了。”王府门口,早已有下人候着。
封尧一言未发,抱着女人翻身下马,朝着前堂飞快走去,脚步竟平添了几分慌乱。
几名大夫早已候在前堂,见到封尧匆忙起身。
“她受了剑伤……”封尧弯腰,刚要将人放在软塌上,却在望见女子脸上泪痕时呆住,她哭的寂寞无声,只静静流泪。
目光,徐徐落在她的伤口处,很疼吗?疼到……一贯嚣张跋扈的叶绾绾,都哭成了这般模样?可是再重的伤他亦受过,何曾这般?
“王爷,让下官先给叶姑娘瞧瞧吧。”大夫为难说着。
叶姑娘……封尧皱了皱眉,的硰没错,他们还未曾拜堂成亲,只是叶姑娘而已,可……莫名刺耳。
终究,他还是让出位子,任由大夫上前查看她的伤势。
叶绾绾仍在落泪,整个过程,即便大夫翻开她肩上的伤口,她也没轻哼半声,只有泪,不要钱般纷纷落下。
封尧终是被那些泪砸的心头烦躁难安:“给她用些麻沸散。”他以为她是因着疼。
“不用。”可软塌上,叶绾绾飞快回应,声音平静无波,仿佛现在满脸泪痕之人不是她般。
封尧皱眉。
“只是肩头被刺伤而已。”叶绾绾仍旧凉声道着,用麻沸散,便要候一炷香等它起作用,再者道……前世比这还难受的病痨,她都一年如一日的熬了下来,如今这些伤又算什么呢?
封尧不知她为何哭,只当她是因为伤口痛,可她自己硰是知道的。
她在怕。
救封尧,似乎是身体的本能一般,她曾将一个人的名字刻在心头上,刻的血肉模糊,后来她想忘了,只能将他的名字从心口上一刀一刀生生剜下。
明明说好再井水不犯河水,可是今日之事却突然砸了下来,砸的她措手不及,明明该忘的……
所以她怕了,有了前世的前车之鉴,她不敢再和封尧有任何感情纠葛,她怕落得前世的下场,被冷落、被放弃、被厌恶、直到孤身一人凋零在那个冷院的寒冬里……
太可怕了。
大夫在为她清理着伤口,里面的肉骨不时被碰到,叶绾绾眼前终究有些模糊了,脸色越发苍白如纸。
封尧紧皱眉心望着,他一直只当她是追在他身后的肤浅女人罢了,也许因着她的家世,她尚有些价值。
可今日,似乎是他第一次正视她的存在,以正视王妃的目光,正视她的存在。
也许,他需要这样一个有价值、又对他真心实意的王妃。
“王爷,已经包扎好伤口了,养些日子便无大碍。”大夫忙过一阵,扭头恭敬道着。
“嗯,赏。”封尧挥挥手,却始终未曾前行半步,仍旧站在原处,望着病榻上的女人。
良久。
“你放心,”叶绾绾望着头顶的帷幔,泪已经停下,她也平静下来。
封尧眯了眯眸,望着女人淡然的模样,心底隐隐不悦。
“救你,是因为我如今嫁与你,你死了对我没好处。”
“……你死了对我没好处”。
封尧的脸色,随着女人这番话而冰冷下来,他目不转睛盯紧她的眼睛,里面,竟带着一丝他不熟悉的陌生。
“叶姑娘能这么想最好了。”最终,他这样说道。
叶绾绾仍旧看着头顶的帷幔,这里,她是熟悉的,前世,封尧不愿与她同房,便会在这里歇着,她便总是不识好歹的拿着膳盒或点心来找他,哪怕他对她连个笑都吝啬,可站在他身边,她也是欢喜的。
终究不过是前世旧梦而已。
叶绾绾忍着肩膀的痛,轻轻叹出一口气:“封尧,没有下次了。”她呢喃一声,她没有几条命能这样下去,前世死在冷院,今生又为他挡了一剑,没有下次,也不能再有下次了。
封尧指尖微凝,他死死望着她。
他一向聪明,可此刻竟有些不解她方才话中之意,仿佛……放弃什么的决然,而她所放弃的东西中,极有可能……包括他!
心底陡然一恼。
“王爷。”门外,高风不知何时走了进来,大步流星。
封尧神色几乎顷刻恢复常色,大手一会儿已将床榻旁的帷幔放下,挡住病榻上的女人,目光幽深漆黑:“嗯?”
“街上尸首已处置完毕,血迹也已清洗,只是前堂尚有宾朋,皆是朝堂大正在候着王爷……”高风说着,目光复杂望了一眼帷幔后病榻上的人影。
今日发生这种事,众人皆始料未及,王爷虽不受圣宠,却毕竟还是王爷,朝堂还是要给几分薄面的,可大喜之日王妃被刺伤,说来不算光彩。
封尧蹙眉,刚要启唇言语,却在瞬间,嗅到了胸口女人沾染的血腥味,一路驾马飞驰,血迹已经干涸,在红色喜服上看不出来。
莫名便想到她倒在自己怀里还戏谑说“抱歉弄脏你衣裳”时的模样,明明伤口还在流着血,却还这般不着调……
“王爷?王爷?”高风的声音传来。
封尧猛地回神,继而神色微震,他不喜欢自己心思被血腥味轻易扰乱的感觉:“什么?”
“今日,这堂……还拜吗?”高风问的小心翼翼。
封尧微顿,若不拜,势必为京城中的人所嘲弄,可如今叶绾绾的身子……
“为何不拜?”帷幔后,女人的声音传来。
高风一震,甚至封尧也朝那边望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