漆柒唇角微搐,太阳穴旁青筋直跳,心头烦乱,微微叹息一声,开始四下打量起来,和记忆中环境一一对照。
白墙青砖,红漆雕窗,宽敞明亮的大堂,只是正中多了一个棺椁和满堂的白布纸钱。
左边一排坐着三位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,年长一些的听了顾老娘的哭诉,很是不赞同地看着漆柒道,“孝恩媳妇,怎么和你娘说话呢?公然顶撞婆母,你的三从四德是怎么学的?”
漆柒从记忆中调取三位的信息,微微附身行了一礼,语气不卑不亢道,“大伯教训的是,不过,柒娘身怀顾家子孙,德行之事太大,不敢有丝毫懈怠,就怕连累这腹中麟儿,因此刚刚言语之间若有不当,请各位长辈体谅一二。只是夫君在这世间只留下这唯一骨血,柒娘生怕不能好生养育他长大成才,心中惶恐不已……”
漆柒装模作样地用帕子掖了掖眼角,适当地示弱,也略有所指。
果然,几位叔伯脸色好看了许多,不赞同地撇了顾老娘一眼。
“嗤,这孩子也不知是不是我大哥的,毕竟你们成婚也不过七月,可你这肚子怎么看着都有八个月大了吧?”
质疑的声音让堂屋瞬间安静下来,落针可闻。
漆柒朝着声音看过去,入眼是两副让她恨之入骨的皮囊,推她入悬崖的男朋友和闺蜜,你们怎么会在这里?
她死死咬着牙关,拳头紧握,指甲掐破手掌的疼痛,让她不至于让愤怒冲昏头脑,冲上去撒碎那对渣男贱女。
暗暗告诫自己,只是人有相似而已,她穿越了,不是现代那个时空……
“大嫂,你怎么了?脸色那么苍白,难道……是被我们说着了,心虚了?”陆柳一脸惊讶,说的话分明是要坐实了漆柒的罪名。
果然,众人的目光变得怀疑起来,顾老娘更是抓住机会,痛心怒斥道,“好啊,我说怎么之前看着你的肚子,老觉得不对劲。现在想想,你和孝恩成婚那么仓促,老头子过世,你娘家就派了两个下人过来吊唁,毫无礼数,这次孝恩出事,你娘家到现在都没来个人,我看这是要和你断绝关系啊……怪不得,怪不得,原来是因为你这女人不知检点,未婚先孕……”
“夫君,夫君啊,柒娘命苦啊,你这才刚走,这个家就没我们母子的容身之地了啊……”
漆柒扑倒在棺椁之上,痛哭流涕,“欲加之罪,何患无辞,漆柒受人诬陷,只能以死证清白。漆柒不怕死,只是可怜了我们的孩儿,连到这个世间走一遭的机会都没有啊……”
未婚先孕这种话顾家人都能说出口,显然是想逼死原身,漆柒虽然很想硬气一些,可这是古代,她还挺着个大肚子,女人完全处于弱势,又没有高科技能证明自己,硬碰硬肯定不行。所以,她只能以退为进,博一条出路了。
“夫君啊,你在这世间留下的唯一血脉,柒娘无能无法保护好他。也是,与其让他一出生就被人无端诟病,还不如与我一同和你在阴曹地府相聚……”
说完,漆柒咬咬牙就头往棺椁上撞去。
“快,快拉住她……”
漆柒看似不顾一切的冲撞,其实心里有数着呢。她可是学医的,知道多大的冲击力什么角度会真的要人命。
且几位叔伯也不负她所望,听到她的一番慷慨陈词,到底不忍心让顾孝恩的血脉就此断送了。
要说还是顾孝恩生前的好人缘庇佑了她们母子。
顾孝恩在三河村可是一个传奇的存在。
三河村位于大裴王朝江州青山县茶山镇,这个村子三面环水,一面临山,土地肥沃,粮产富饶,百姓安居。
村子里一大半都是姓顾,祖上出过一位进士,做到了五品官,两个举人,秀才童生数十名。所以,算是耕读传家了。
顾孝恩家祖上就出过一位举人老爷,所以他家在这三河村比大部分村民还要富裕一些,毕竟穷秀才富举人嘛。
顾孝恩的父亲也是一名童生,只不过身体羸弱,考了一辈子也没能考上秀才,在去年顾孝恩成婚不久就去世了。他原本身子不好,多年赴考不中,心情抑郁,顽疾缠身。
他的过世也要赖在漆柒身上,实在是说不过去的。
再说顾孝恩,三岁启蒙,天资聪颖,过目不忘,十三岁考中童生,十五岁中秀才,还是小三元,在这年轻一辈中是最有出息的子弟,全族人都非常看好他,就等着他高中进士,再创顾家辉煌呢。
原本去年就要下场乡试,因为守孝错过了。
这次出事,是因为在家读书数月,堆积了不少问题,他打算去府学一趟请教先生,却不想途中遇到水匪丢了性命。
而那群水匪不知从何而来,手段十分凶残,屠了一船人。
顾孝恩的身上脸上有多处刀痕,又被泡在水中太久,去认尸的时候,尸体已经面目全非,还是从他身上的穿着和随身佩戴的荷包辨认出了他。
家中接连出事,顾老娘本就不喜漆柒,耳边又有小儿子小儿媳挑拨,心中认定是漆柒命格不好,克了顾老爷和顾孝恩,一心想要赶她出顾家。
可见到她真的要寻死,她心中也不由一凛。
她虽然有所怀疑,但也只是怀疑,孕妇怀相,因人而异,孩子还没出生,说什么都为时过早,再说当初他们圆房的元帕,她还收着呢。
真要因为自己相逼,害得大儿子断了香火,她也是不乐意的。
漆柒被春妮拉了一把,虽然卸了力道,但她有意选了一个边角去撞,还是破了相,额头一块划出了一道血痕,但其实并无大碍,此时她羸弱地瘫坐在地上,看着倒是挺惨。
“为什么要拉我,让我带着孩子走吧,夫君,柒娘无能啊,愧对你的期望,不能为你生下麟儿了……”
“行了,你们这针锋相对,要死要活,是要干嘛?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,存心想要丢我们这一支的脸吗?”随着顾大伯发火,一巴掌拍在桌上,堂屋里又安静了下来,顾老娘想说什么,被顾大伯一瞪,又咽了下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