距离父亲举家离京已近两个月。近来我总是莫名焦灼不安,夜晚我左右反复睡不着,不由地心慌。
好几天后,我终于勉强睡了过去,却做了一个噩梦。
梦里一个山林间,两辆马车侧翻在一旁,大约十多人四散地倒在地上,横尸遍野,血迹四布。
我心里反复默念不可能,然后一步步走向一个趴在地上的人。
我抑住颤抖,看了半天,才敢伸手把他翻过来。
父亲嘴角正淌着血,尸身早已冰凉。
砰的一声开门声把我惊醒,我猛地坐起来,浑身冒着冷汗,不断急喘着气。
环溪跪在我面前大哭,说不清话。
我失神地看着她摇头,嗫嚅道:「不可能。」
「国公爷和夫人在路上遇到一群盗匪,杀人劫财,没……没一人活下来!娘娘!」
灭门这件事,我从未想过会发生在自己身上。
我似乎睡得很沉,又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。梦里伊始,父亲摸着我的头笑着告诉我,「阿筝以后便是太子妃了。」
后来出嫁前夕,母亲拉着我的手泪眼婆娑,「阿筝终于要嫁人了,太子妃不同平常妇人,你一定要恪守规矩。」
之后是赵晔一边喂我避子汤一边冷眼看着我喝助孕的补药,还有他对幕僚说的话。
最后是父亲在大殿跪着上谏的样子,「圣上!迟迟不立后是想让您的正统太子妃成为天下的笑柄吗!」
我想去拉起父亲,不要惹怒赵晔,没有好结果。
但我一动也动不了,只能看到父亲直栽倒地。
太子妃,太子妃……
这三个字,限制着我的人生,也举家为我烦忧,最后害得家破人亡。
「爹爹……」我从梦中哭醒。
一只手擦去我的眼泪,我转头看过去。
赵晔看我醒来,叹了口气,「朕已厚葬秦国公与夫人。」
思绪一瞬间聚到一起,心底有个不可思议的声音,且越来越响。
我一瞬不眨地看着赵晔,手攥紧龙袍的袖口,沙哑地出声,「赵晔……」
我直呼着天子的名字,但我已处于崩溃的边界,无暇顾及。
他被我拉得俯身下来,距离瞬间拉近。
赵晔平静地看着我,半晌,才缓缓问:「阿筝,你怀疑是朕派人下的手?」
我没答,只盯着他的眼睛,企图看出一丝心虚。
但里面映着的除了自己,便是一片坦荡。
我脱力般松开了手,侧身过去,躬着身子蜷缩在一起,窝在被子里隐忍地哭着。
的确,不会是赵晔动的手,父亲已经对他毫无威胁。
更何况父亲这个节骨眼出事,太多人都在盯着皇帝。
赵晔没有怪罪我,反常地躺在我身侧,把我摁进怀里。
热气喷在我耳根,他低声道:「你还有朕,你是朕的皇后,不久就会举行封后大典。」
「我们忘掉以前,阿筝。你为朕诞下皇子,朕只会立我们的孩子为太子。」
赵晔温热的体温包裹着我,我却心底一片死灰。
如今明家势力被他逼得彻底垮台,只剩我一人时,他来告诉我,他要我为他生孩子。
我不由地想起第一次看清赵晔样貌的那天,那是洞房花烛夜,他笑得温柔又好看。
我记得那时我满心欢喜,以为他会是我的良人。
以为他如我爱他那般爱我的,实际上他眼里毫无风月。
他不爱我,不爱戴琅月,只爱权力,只爱他自己。圣旨下来,封后大典就在册封贵妃仪式后三天。那是钦天监算出的黄道吉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