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城,天城,这么熟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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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城,天城,她咀嚼着这个名字,脑子里嗡嗡作响,竟像是一台老旧的电影播放器,一帧帧给她播放了无数的黑白影像,而女主角是她。这些影像如水中之月,如镜中之花,那么的熟,是她切身,深刻的体验过的生活。
所有事情都想起来了,这是她的前世,她回到了前世。而她在现代里所做的梦,便是她前世的种种。
她想起了,这一世,她叫倾月,楚倾月。是楚大将军之女,取倾月之意是来自佛教的“眼耳鼻舌身意,皆悦,是为六悦”。而因母亲的名字带悦,所以改为婉字,寓意她能快乐一辈子。
她是楚府的掌上明珠,从小受尽爹娘哥哥宠爱,是个骄横跋扈的大小姐。后来,遇到了三皇子萧绝,要跟他去宫里的前一晚,她娘与她长夜漫谈:
“月儿,宫里不如外面,你的脾性,小性子都要收敛一些。三皇子现在待你好,肯纵容你,但将来,他若是不肯再对你好了,你这脾气是要吃亏的。”
她那时哪懂这些?信誓旦旦说:
“娘,你放心,萧绝不会变,他许我生生世世爱我如初。”
当时,她娘叹了口气便没有往下再说。第二日,她便欢天喜地的跟着萧绝回宫。现在想来,她娘当时那一声叹息,是已预料到她之后一生悲苦的命运。
她从崖上纵身跳下,粉身碎骨。在现代匆匆走了一遭,为何又回来了?
难道真如无玄大师所说,她前缘未了?需要再回来了结?
而现在是几年?谁掌朝执政?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吗?
她拉住一位路人问:
“现在是几年?”
被拉住的路人鄙夷的看了一眼她
“通朝六年。”
“通朝六年?那当今皇帝是谁?”倾月又多问了一句。
路人谨慎的上下打量了她一番,见她穿着怪异,梳妆也怪,警觉的问:
“你不是通朝子民?你从哪里来?西域?玄国?”
倾月否认,编了个理由;
“不,我前些年得了一场怪病,失去了记忆,很多事记不起来。”
路人将信将疑,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敌国的探子,所以拿出旱烟坐在路边抽了起来,一边跟她讲起了故事。
“如今的皇上是当年的三皇子,你忆不起这几年的事,实在是太可惜了。三皇子六年前,领兵作战,由南打到北,凭着自己卓越的军事才能与政治才能,谋权篡位,夺得皇位,真是精彩!”
他虽然压低了声音讲,但眉飞色舞,激动之情溢于言表。
倾月问:
“既然打仗,一定民不聊生,平民百姓最是遭殃,活在水深火热之中,你为何还如此兴奋?”
路人把大烟桶哐哐在脚底敲了敲,看了倾月一眼,慢条斯理的说道:
“话虽这么说,但你想想,用了半年的战乱时间,换来现在的太平盛世,百姓安居乐业,那半年的光景太微不足道了,况且当年皇上也是体恤民情,征战用兵,有北厥国的兵力支持,又不时救济百姓,并不苦。”
是啊,倾月想起,曾经身为三皇子的萧绝的理想便是夺得天下,让百姓过上富足的日子。他向来有野心,也有善心。但是她又想起大皇子,其实大皇子也是宅心仁厚,虽然才能上赶不上萧绝,但也不差,当年颇得人心。“那大皇子呢?”
“先皇临终前,把皇位传给了大皇子,也就是太子,这不,还未登基,便被三皇子夺了帝位,当年支持太子的老臣子们全被当今皇上罢了官,免了职,甚至….”
路人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太多,戛然而止,不再往下说。起身看了眼倾月,摇摇头,背着大烟袋走了。
倾月坐在刚才那路人的位置,看着城墙脚下人来往人,一派祥荣,却不知自己该去何方。那路人的话,深深印在她的脑子里。
原来,她离开了六年。萧绝在她离开那年,如愿夺得了天下。他的野心与才干,时间证明了这一点,历史给了他最好的回报。
她苦笑,这个她曾拿命去爱的男人,如今拥有了这般权势与地位,大概早忘记她楚倾月是谁了。早忘了,那个被他关在六池宫不闻不问的楚倾月是谁了。
这样也好,她重新回来,重新活一回,再没有爱恨纠缠,只为自己而活了。
夕阳之下,她拍了拍身上的尘埃,朝城南的方向而去,那里住着她的家人,楚府。
不知爹娘这几年过的可好?不知哥哥是否已婚嫁?
想起他们,眼眶便红了。
其实在现代的陆灵,因从小成长的关系,又从事了与人交流少的修复工作,是一个很冷情,内敛的人,甚至按照周成明的说法,就是一个冷血没感情的动物,哪怕亲情于她都是极其淡泊。
但是,当她现在,踩在天城的土壤之上,想起所有的前程往事,竟会心潮涌动,迫不及待。感情浓而烈。两世的性格反差太大,交织在一起,便成了她现在的样子,外冷内热。
当楚府两个大字印入眼帘时,她的泪竟忍不住流了下来。
哐、哐、哐——.
她敲着沉沉厚重的大门。许久之后,传来忠厚老实的徐管家的声音
“谁啊?”
“徐伯,是我,倾月。”
门后的徐管家足足愣了好一会,才哐当开门,见到倾月,激动的语无伦次:
“小姐……小姐……真的是你……”
还未等倾月回答,向来稳重的徐管家,已经快步踉跄着朝大堂而去,一路喊着:
“老爷,夫人,少爷,小姐回来了!小姐回来了!”声音穿堂,浑厚有力。
倾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,按照她的前世,她是已经跳崖身亡了,那么对于家人而言,她是死人。那么徐管家刚才的反应,是被吓到?还是真的激动?不会拿她当女鬼了吧?
但,大白天,哪来的鬼?正想着,忽然听到一声激动的,熟悉而亲切的声音喊她:
“月儿,我的月儿,你可回来了!”
随着声音,倾月便看到了从大堂屋内踉跄着走出来三人,是她这一世,最亲的爹娘与哥哥。隔了这么久,中间多活了一世,但对他们的亲情却没有丝毫的消褪。
她想冲上前拥抱他们,但又悲哀的发现,她变得自持而疏远,不会表达感情,所以只是流着泪,愣怔的看着他们。
倒是她娘,过来紧紧的拥抱住倾月,嚎啕大哭到“我的月儿,你可回来了,委屈你了。”
“我可怜的月儿。”
全家人都哭,连她爹,也眼眶湿红看着她。
“我以为,我会吓到你们。”
“傻丫头,怎么会吓坏?你回来,爹娘高兴都来不及,这些年,你在宫里受委屈了。”
“在宫里?”倾月反问了一句,难道她曾跳崖身亡,曾经死过,他们不知道?
那时,萧绝是亲眼看着她死去的,难道没有告知她的家人?让他们以为她一直在宫中?
她娘拍了拍她的背,又抬手摸摸她的脸颊,眼泪更是吧嗒吧嗒的流了下来
“六池宫那样的地方,根本不是人住的地方,你从小哪曾受过这苦?看你瘦成这样,娘…娘的心如刀割似的。”
倾月也哭,但安慰不了她。还是哥哥出来制止道:
“妹妹好不容易回来一趟,别站这,快回屋里歇着去,以后慢慢聊。”
“对,我吩咐厨房给你做些你爱吃的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