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梅竹马，两小无猜，一朝成婚，六年折磨。

凤轻尘用六年换了六天。

哪怕这六日他们真的像夫妻一般相处，但也只是像而已！

这一刻，凤轻尘终于明白，原来有些事，强求不得，命如此，爱亦如此。

想着，她竟有些想开了。

凤轻尘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和离书，放在了东凌九眼前。

“你一直想要的，签了字，往后你便自由了。”

闻言，东凌九一怔。

他垂眸看着眼前微黄的纸张，很久才伸手接过。

展开口，凤轻尘的字迹一点点映入眼帘：“前世三年结缘，始配今生夫妇。若结缘不合，比是怨家，故来相对。既已二心不同，便各还本道，自此一别两宽，各自欢喜。”

以及纸最下角，凤轻尘的名字。

不知为何，看着这字，东凌九心里无端升起几分闷堵。

但只一瞬，他便在这和离书上落下了自己的名字。

凤轻尘将他的动作神色都看在眼里，在那字签好的一瞬间，她喉间涌上股血腥气。

她不敢表露，生生咽了下去。

“既签好了，那我们便再无关系了。东凌九，此后百年，愿你……平安顺意。”

话落，凤轻尘便快步离开了书房。

东凌九看着她背影，想要追，但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。

而一直等在书房外的红罗瞧见凤轻尘出来，忙走上前：“夫人……”

凤轻尘想要说话，却是先一口血涌了出来。

红罗一慌：“夫人，您……”

凤轻尘阻止了她的喊声，掩唇咳了两声，忙吩咐：“拿上收拾好的行礼，我们回凤府。”

看着她虚弱的样子，红罗也红了眼眶：“好。”

主仆两人朝外走着。

凤轻尘却觉得浑身越来越没有力气，强撑着上了马车，她靠着车壁，意识渐渐消弭，什么都感知不到……

等再醒过来，便看见了守在她身边的凤卿煜。

她哑着嗓子唤了一声：“大哥。”

凤卿煜怜爱地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：“醒了？！你这傻丫头，病得这么重，怎么不和我说呢？”

凤轻尘瞬间通红了双眼：“哥……你都知道了？”

凤卿煜满眼疼惜：“阿宁，在大哥面前，你可以不用伪装坚强。”

凤轻尘湿润了眼眶：“大哥，对不起……”

凤卿煜手下一顿：“你是我妹妹，永远不用和我说对不起！”

这天之后，凤卿昱请来了很多大夫来给凤轻尘医治，可无一例外，每个人都束手无策。

转眼，十日过去。

又是一天天晴。

凤轻尘躺在床榻上，越来越感觉自己身体的无力，甚至连每一次呼吸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！

她知道，可能就是今天了。

凤轻尘挣扎着坐起身，看着已经连休了多日早朝的凤卿昱：“大哥，外面是不是出太阳了，你带我出去晒晒太阳好不好？”

凤卿昱有些犹豫，可迎着凤轻尘黑白分明的眼，他终究无法拒绝。

“好……”凤卿煜将她抱起，到了庭院中的躺椅上。

冬日里的暖阳带着丝丝的冷意。

凤卿昱怕她着凉，便用薄衾将人裹了抱在怀里。

兄妹俩就这么一直依偎着，一直到天上的太阳慢慢西沉。

凤轻尘觉得自己好像睡了一觉，她转了转头，看着凤卿昱下颚上的胡茬：“哥，你说我会不会见到父亲母亲？”

“会的。”凤卿煜的声音有些沙哑，“他们很爱你，一定会来接你的。”

“我好累啊……”凤轻尘的声音断断续续，她一字一顿地说：“哥，这些日子……谢谢你。”

谢谢你，陪着我。

渐渐的，她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。

阳光洒了下来，凤轻尘却觉得身上刺骨的寒冷，恍惚中她好像看见了一身飞鱼服的东凌九。

阳光依旧温热，凤轻尘靠着凤卿煜的肩上，永远的阖上了双眼。

……

东府，书房。

这是和凤轻尘和离的第十日。

和离后，他便了皇上的圣旨，离京办事去了，今晨才回来。

可此刻，站在安静的房间内，东凌九只觉得好像缺了些什么。

和离书还在桌案上放着，除此外还有那日给凤轻尘画的丹青。

东凌九望着，半晌后，走上前，刚拿起想看。

门外的房门被小厮敲响：“大人，凤将军到访。”

凤将军？凤卿昱？

东凌九愣了下，沉着嗓音：“让他进来吧。”

话落，凤卿昱便走了进来。

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，东凌九觉得他的步伐要比往日沉重一些。

凤卿煜看着东凌九，嗓音嘶哑：“东大人现在可有空？”

东凌九心里突然涌起了一股强烈的不安，他稳着语调：“有空，不知大哥有何事？”

凤卿煜瞥到他手上凤轻尘的画像，眼睛一阵刺痛。

他别开眼，一字一顿：“麻烦东大人明日来送宁儿……入土为安。”

第十一章

东凌九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：“你说什么？”

他手下一松，画像再次滚落在了地上。

这时，空中响起了一道惊雷。

照得画像上凤轻尘的容貌格外清楚。

凤卿煜稳着情绪，声音嘶哑清晰：“宁儿，殁了。”

……

夜晚，天空阴阴沉沉。

当东凌九跟着凤卿煜来到了墓地时，看着那个躺在棺材里熟悉的身影，他仍觉得有些不可置信。

他拖着沉重的步子，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，又伸手探向了她的脉搏。

沉寂如水。

东凌九呆愣在了原地，久久没有动作。

直到盖上了棺盖，棺材被埋进了土里，新坟立上了墓碑。

空中出现了闪电，印得墓碑上的字格外清晰——凤家嫡女，凤轻尘之墓。

凤卿煜走到他的身旁：“小妹说，她已经签下了和离书，也希望你能还她自由。”

东凌九有些僵硬地转过头：“为什么？明明她早上还好……”

他的声音戛然而止，凤轻尘咳血的身影出现在了脑海里。

向来镇定自若的东凌九彻底慌了神。

凤卿煜闻言，再也压抑不住怒意，他猛地抓住了东凌九的衣领：“为什么？你问我为什么！你身为宁儿的夫君，自己的妻子病了这么久都不知道，还有脸来问我？！”

东凌九任由他抓着没有反抗，他还是有些不肯相信，凤轻尘真的死了。

“我当初就不该让她嫁给你！”凤卿煜扬起了拳头，想打下去，却又顿住。

他知道自家小妹对他的情谊，只能收了手。

愤怒，压抑，悔恨……纷杂的情绪扑面而来。

冰冷的土里埋着的是凤卿煜一手带大的妹妹，他在这里一刻也待不下去，他尽量平复下了心情：“东凌九，你签下和离书，明日我派人来你府上取。”

话落，凤卿煜便快速离开了这里。

再不走，他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。

虽然他知道，凤轻尘的死并不全是东凌九的错。

凤家的人都走了，只有红罗还在。

东凌九沙哑着声音开口问：“夫人她……可有留下什么话？”

红罗的眼睛已经哭肿，她说：“夫……小姐说，她成全大人跟宋小姐，愿大人往后平步青云，一生顺遂。”

说完，红罗向他行了一个礼后，也离开了。

到最后，只剩下了东凌九一人。

他静静地看着凤轻尘的墓碑，耳畔响起了她的话语。

“我快要死了。”

“如果我死了……你会难过吗？”

自己当时是怎么回的？

想起来了，他只觉得她是在胡说，殊不知她是在与自己做最后的道别。

东凌九一时说不出自己是怎样的心情，只觉得心凉到了谷底。

心像是被挖空了一块，抽疼得厉害。

昏暗的天空开始下起了雨。

雨水打湿了他的衣衫，他浑然不觉，依旧站在原地。

东凌九就这样淋着雨在凤轻尘的墓前站了整夜，直到太阳升起。

经过一夜，他终于承认了凤轻尘已经死了的事实。

东凌九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墓碑上刻着的名字。

他的眼里充满了血丝，似乎有什么东西从他的眼角流出，划过他俊逸的脸庞，混着雨水地落在了墓碑上。

东凌九喑哑的声音响起：“轻尘，对不起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