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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09月19日16:03:01

初三那年,是我第一次见到张思蕾。

那时期末考试刚结束,我到家放下书包,猛灌了半瓶水。

施若若问我考得怎么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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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有些不屑,「十拿九稳。」

「哥哥好厉害哇。」

一个好听的小奶音在施若若旁边响起。

我这才注意到,有个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坐在她旁边写作业。

施若若说:「老师调座位了,这是我的新同桌,张思蕾。」

小丫头长得还挺好看,眼睛忽闪忽闪,亮得像星星。

白白的皮肤,秀挺的小鼻子,睫毛长长,跟个洋娃娃一样。

总之比施若若讨人喜欢。

她说话很讨喜,不会像施若若一样扯着尖利的嗓门胡咧咧。

小女生崇拜的眼神,让我心里傲娇了下,好脾气地冲她微微一笑。

然后,她居然脸红了,呵呵,害羞的小女生。

后来,她经常来我们家找施若若玩。

她很文静,也很腼腆,二人一起写作业、看书、过家家、玩泥巴,通常都是施若若叽叽喳喳。

写作业时遇到不懂的问题,施若若会拉我过来讲解。

以前我经常骂她笨,凶巴巴的,张思蕾在场的时候,我收敛了。

因为有一次我听到她在客厅对施若若说:「你哥哥真好,我要是也有这么一个哥哥就好了。」

施若若从鼻子里冷哼一声,「别被他骗了,他整天就会骂我是猪,超级凶。」

暑假的时候,天气炎热,她和施若若一起在院子里玩泥巴,一头一脸的汗。

我在空调屋里吃着雪糕,看球赛。

然后她们进来,施若若站在门口冲我嚷嚷:「哥,我也要吃雪糕,帮我拿。」

「你没长手吗?残废了,自己不会拿?」我头都没回。

「可是你不让我进屋。」

我回头一看,两个女孩脏兮兮的,一身泥巴。

她说得对,施若若玩成这样,我是不会让她踩着脏脚印进来的。

于是起了身,从冰箱拿了两个雪糕递了过去。

张思蕾头上亮晶晶的,都是汗,手洗得倒是挺干净,接过雪糕,冲我不好意思地笑,「谢谢哥哥。」

我不知为何就解释了一句:「不是不让你们进屋,洗干净了就可以进。」

这头施若若想也不想地拒绝:「不洗,我们还要玩呢,堆个大城堡。」

那个夏天,皮肤白白的两个小姑娘晒得很黑。

我妈日理万机,中午有阿姨上门帮我们做饭,吃完了我去房间午睡。

起来的时候约了同学打球,出门前打开施若若的房门看了一眼。

空调开得很低,施若若戴着耳机,坐在电脑前看犬夜叉,笑得跟个二傻子一样。

张思蕾趴在床上睡着了。

睫毛垂着,嘴巴嘟着,细胳膊细腿,像卡通漫画里的章鱼。

我皱了下眉头,进去扯了下夏凉被盖在她身上。

从我进屋到出门,施若若那个马大哈都没发现。

然后我将她们锁在了家里。

因为不知为何,那时心里生出一个荒唐的念头,万一有人贩子进来,将睡得正熟的张思蕾扛走,施若若那个二傻子一定不会发现。

因此我打了一会儿球,早早的就回家了。

其实张思蕾也不是经常来我们家,有时候好几天过来一趟。

施若若说从她家到这里要换乘一辆公交车,不是很方便,我很不在意地想,没多远啊,她要是想来,我如果有空也可以骑自行车去接她。

开学后,就更少见她来我们家了。

高二那年,我突然好奇地问施若若:「你跟张思蕾不是好朋友了?」

她「啊」了一声:「没有啊。」

「哦,怎么不见她来找你玩了?」

「我们家有什么好玩的,我们现在都出去玩了,有时候去图书馆,有时候去车浩家,车浩可好玩了,他叔叔家开了个电玩城,他经常请我们去玩,还请我们喝汽水……」

我皱了眉头,「那种地方少去。」

「哎呀,知道了,知道了,本来也不是经常去。」

高三学业繁忙,高考在即,人人紧张,连我妈都腾出了时间,亲自在家做饭监督。

连带着施若若也被紧抓了学习,整天苦哈哈一张脸。

有天放学,我从补习班回来,看到张思蕾蹲在我家门口,拿着小棍画圈圈玩。

一问才知,施若若去上舞蹈课还没回来,我妈去接她了。

我开了门,让她进屋。

她背着书包,摆了摆手,「不了哥哥,我先回家了,下次再来找若若。」

说完,跑得比兔子还快。

小女孩个头长高了些,穿着蓝色白领的连衣裙,帆布鞋。

细胳膊细腿,白皮肤,眼睛鼻子跟从前一样,又好像不太一样,长开了,变得更好看了些。

跑什么呢?我又不吃人……我好笑地想。

高考结束,607 分,我考上了医科大学。

那个夏天所有人都跟中了彩票一样高兴。

毕业后,我们班的女班长居然跟我表白了。

她长得很好看,成绩也好,也考上了一所北京的大学。

男孩子的情商发育似乎总是慢上半拍,我从初中开始就经常收情书了。

后来都是直接扔垃圾桶,搞不搞笑,十几岁的小屁孩开口闭口「情啊爱啊」,鸡皮疙瘩起了一身。

我爸很早就告诉我,人生就像一辆列车,中途可能会有各种各样的风景,可以欣赏,但不可下车,不到终点谁都不会知道有怎样的惊喜。

对于早恋这个问题,我爸妈都比较严格,我妈常说,人在春天,就不要想着秋天的事,要是让我知道你们早恋耽误了学习,我就把你们的腿给敲断。

他们自然是不需担心我的,我从小就自律。

比如每天坚持晨跑,十年如一日。

大一那年暑假,我被导师留校了,让我帮忙写研究课题。

十天后才回了家。

那天很热,家里没人,我一身的汗,直接脱了衣服去卫生间冲凉。

洗到一半的时候,发现了个问题。

因为家里没人,我没有反锁卫生间。

听到门响的时候,我正冲着头上的洗发水,隔着水雾转身,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张思蕾。

一瞬间,脑子凌乱了下。

但她素来胆小,是个害羞的小姑娘,吓得手足无措,脸都白了。

然后她转身就跑。

喂……卫生间的门好歹帮忙关一下吧。

我很快的冲完澡,穿了衣服,神色如常地走了出去。

我不慌吗?怎么可能,我也慌啊。

我也是纯洁的大好青年,第一次被人看。

我心理素质比她好,很快镇定下来,表现得跟没事人一样。

我得稳住,撑住场子,她这么个小姑娘,不知道紧张成什么样。

果不其然,本来就文静害羞的她,见了我,像个鸵鸟一样,头低得不能再低了。

后来,本来见我就紧张的她,更紧张了。

不,后来她几乎可以说是躲着我了。

施若若在家过生日的时候,请了好几个同学,她没来。

我好奇地问她:「张思蕾怎么没来?」

她说:「小仙女啊,小仙女说肚子疼不舒服,她虽然没来,但是给我送了礼物呦。」

「小仙女……」

我笑了下,这绰号倒是挺符合她。

大三的时候,我在准备考研,偶然一次回家,发现施若若不对劲,心思没用在学习上。

我狠狠的批评了她一顿。

施若若一度不搭理我,我也懒得理她。

无脑少女,我多次骂她:「你看看人家张思蕾,又乖巧又文静,人家怎么没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,你整天脑子里都装了什么,屎吗!」

但我很快打脸了,张思蕾加了我的微信,说了一些莫名其妙的话。

凌乱了那么几分钟,我的心扑通扑通地跳,紧张的要命。

信息看了一遍又一遍,越看心越慌,竟然有些手足无措,不知道怎么是好。

青春期的女孩必须好好引导,犹豫再三,删删减减,我给她发了四个字——好好上课。

结果发现,她竟然把我删除好友了。

我有些懊恼,肯定是我一上午没回信息,小女孩自尊心有点受损。

嗯,符合她一贯的作风。

我很自责,赶忙重新加她好友。

通过之后,立刻发了「好好上课」四个字。

她隔了好一会儿,回了两个字——好的。

好乖,我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。

施若若说:「哥,你知道吗?蕾蕾从小就仰慕你,仰慕得不得了。」

她给我发了个小视频——视频里张思蕾穿着校服,扎着马尾辫,手托着腮在看书,另一只手不停地转着圆珠笔。

若若喊她:「嫂子,你干吗呢?」

她一抬头,笑得十分灿烂,「你嫂子想你哥呢。」

我没有回复若若,但这视频珍藏在了手机,直到参加了工作,有事没事还拿出来看一看,每一次都是嘴角上扬。

若若后来又给我发了好几次视频,不同角度的蕾蕾,穿着不同的衣服,有时坐在操场,有时在放学路上,跟施若若追逐打闹。

张思蕾高考前夕,我请了假,专程回老家一趟。

那时学术正忙,我的导师是于院士,时常安排我参加各种临床实践。

我没那么多时间,家都没回,直接去了蕾蕾的学校。

老师将她喊出来的时候,她一脸茫然地看着我,手足无措,「哥,你怎么来了?」

我问她:「你们高考志愿填了吗?」

她摇了摇头,「还没。」

「好,记住我说的,人民大学和理工大学的录取分数线有点高,可能没把握,北京工业和师范也不错,不妨试试报考这两所,这段时间好好复习,努力一把,听到没?」

她有些呆愣愣的,我皱了下眉头,又怕她压力太大,不敢多说什么,让她回去了。

小丫头,考到北京来啊,好好努力。

那年高考结束后,我生气了。

她报考的是一所杭州的大学。

分数不差的,明明可以考到北京来。

她什么意思呢?我想不明白,私底下套了若若的话。

若若说:「啊,蕾蕾啊,蕾蕾说感觉杭州挺好的,春暖花香,岁稔时康,上有苏杭下有天堂嘛,我要是有那个成绩,肯定也跟她一起报考了。」

所以,女孩子想法那么简单的吗?

我有些无可奈何,异地恋也不是不行,主要是我最近又要临床又要进修,跟着于院东奔西跑,实在太忙,真的没时间跟她谈情说爱。

等等吧,其实她还太小,刚入大学,等她适应好了一切,找个机会把关系挑明,见一下双方父母,先订婚好了。

她太害羞,自从上次洗澡事件,每次见我都躲着,偏偏又忍不住喜欢我,真是个小傻子。

好吧,等过年回家,我亲自去找她。

把关系挑明吧,她都已经是大学生了,她爸妈应该不会反对。

我比她大六岁,已经参加工作了,忙碌之外,其实经常想她。

情窦初开是她,心猿意马是她,第一次对女孩子产生幻想也是她,梦里梦外,都是她。

可是没等到回家,我就又收到了她发来的信息。

手机没拿稳,险些掉在地上,生怕会错了意,一个字一个字地看。

然后竟然脸红了,感觉浑身的血都在烧,在沸腾。

原来她,这么等不及了。

我心里烧了一团火,迫不及待地去找于院请假。

老师让写完讲座课时,可以放我几天假。

我像个愣头青,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,认真写课时。

可是写着写着,总是不自觉地出神,傻笑,一笑就是一下午。

结果是又拖了几天,写得不尽如人意。

原来,女人真的是红颜祸水,扰人心智,让人心神不宁。

蕾蕾,哥哥好像也等不及了。

我抽空去买了一枚戒指,见到了她,直接求婚吧。

问她要了学校地址,这傻丫头呆愣愣的。

我迫不及待地催她,「地址发我。」

「快点。」

几天之后,我坐上了去杭州的高铁。

然后找到了她的学校。

蕾蕾眼光很好,杭州很漂亮,学校里梧桐树枝繁叶茂,生机勃勃。

那是一个星期天,我在她宿舍楼下等了很久,竟然有些紧张。

托了个同学去叫她,结果那女孩说:「张思蕾啊,她不在宿舍,跟她男朋友约会去了。」

…………

我不信,问了很多人,她们的说法如出一辙——

「没错,张思蕾的男朋友是大二的赵硕,学校谁不知道,赵硕又高又帅,两人感情可好了。」

「什么时候谈的?不久前吧,谁知道呢,赵硕追了她好久了。」

我在楼下等了她一下午,抽完了一盒烟。

有几个叽叽喳喳的女生从我身边经过,窃窃私语:「哇,张思蕾的追求者可真多,一个比一个帅,羡慕。」

天黑了,我还在等,手有些抖。

我要掐着她的脖子问问她,什么意思?玩我?

早该知道的,她绰号小仙女,怎么可能只吸引了我一个人。

可是蕾蕾,你不该变心啊。

是因为迟迟没收到答案吗?

我说了好好上课,我一直在等你。

可是你怎么能,被别人哄走呢?

心如刀绞,活生生被剜去一块心头肉的感觉。

我恍恍惚惚地站起来,掏出口袋里准备好的那枚戒指,扔到了垃圾桶。

临走之前,我踹翻了那垃圾桶。

进修,实习,手术,参加各种学术演讲,理论实践。

我变得越来越沉默,恩师于院很器重我,我是他最得意的学生。

可是后来他也劝我:「凤阳啊,你年龄也不小了,不能一心扑在学术上,你现在已经是主治医生了,事业可以慢慢来,女朋友该找还是要找的。」

找女朋友很容易,可是找喜欢的女孩子不容易。

蕾蕾的微信我没删,她经常在朋友圈秀恩爱。

每看一次,我就心死一次。

后来,师母给我介绍了女朋友。

我们平平淡淡地交往,她是个小学老师。

文静、乖巧、温柔、有耐心,是我喜欢的模样。

报纸上刊登我的讲座时,她将我的简介和照片裁剪下来,小心保存。

医院太忙,没时间约会,我们同居了。

蕾蕾终于从我的世界里剥离出去了。

我想,如果不无意外,我会留在北京,结婚生子,再也不会跟她产生交集。

但是两年后,我失恋了。

女朋友走了我才明白,原来女孩子是需要哄,需要陪的。

她怪我太忙,怪我不记得她的生日,答应好了的约会总是会忘。

她还怪我跟她在一起时叫了别人的名字。

我以为我都忘了,结果一不小心,我呢喃了「蕾蕾」这个名字。

我道歉了,祈求她再给我一次机会,可是她说她太累了。

是我活该。

她搬走后,我一个人在屋里抽烟,烟雾缭绕,无比呛人。

我的恨意像草在疯长。

蕾蕾,你夺走了我的心,还要毁了我的人。

分手之后,我消沉了一段时间,不愿再谈恋爱。

没办法把一颗心完整地交付给别人,怎么有资格交往。

于院和师母说我快成神仙了。

清心寡欲,油盐不进,介绍的女孩子不见,送上门的追求者也拒之门外。

好在,我情场失意,学术得意。

去广州会诊回来的那天,我洗了澡,一个人坐在阳台抽烟。

北京的夜晚灯火通明,喧闹繁华。

没有比这座城市的夜景再美的了。

可是我如此孤独。

想着很久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,我给爸妈打了个电话。

挂断之后又给施若若打了一个。

电话那头,音乐声鼎沸,无比吵闹。

她在酒吧,我刚皱着眉头打算斥责她一句,她已经不耐烦地要挂电话了。

挂掉之前,我那嗓门极大的妹妹兴奋的大喊一句:「蕾蕾,蕾蕾你快看,那个小哥哥好帅,去问问慧子有没有联系方式!」

我眯起了眼睛,神情变得微妙。

翻开了张思蕾的朋友圈,果然找到了一个月前的一条动态——「我回来啦,快乐老家!」

配图是她的行李箱。

我以为,时间够久了,可是心脏还是忍不住跳动了下。

小朋友,欠我的,该还了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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