走廊的灯光惨白,女人停在对面,轻声细语,“16号是我的生日,邵北想公开恋情,他明白我没有安全感,岑小姐蒙在鼓里,是我和邵北对不起你。”
岑蔚杵在那,天窗刮起一阵风,迷了她的眼,潮漉漉的不清晰。
宋禾面带微笑,“邵北不确定他母亲会做出什么过激行为,你是我的挡箭牌,万一动手你先遭殃,倘若你平安,邵北也没后顾之忧了。”她恣意又张扬,“至于爱情的先来后到,不被爱的那个人,是不该存在的第三者。”
岑蔚脚底虚浮,止不住抽搐,她定了定神,“你对我讲这些干什么。”
宋禾晃了一眼从里面拉开的门,男人的影子近在咫尺,她格外无辜动情,“我不希望你恨邵北,如果你一定要报复,冲我来行吗?我可以牺牲一切交换他,你跟他不就是为了钱吗?”
仿佛溺在泥潭中,挤得骨头打颤,连一句话也喊不出,岑蔚勉强稳住平衡,踉跄着逃离。
宋禾凝望她背影,收敛了唇角的冷笑,转过身,先是一惊,“邵北,你怎么下床了?”她装作无措,“你一直在门口吗?”
电梯的数字一格一格跳,好像胸腔被巨浪搅了又搅,陆邵北单臂抵住墙,没由来地一股闷窒,“你和她说什么了。”
宋禾低眉顺眼,语调哽咽,“我求她原谅,只要她退出,我可以给任何她想要的。”
陆邵北脸孔晦暗不明,“然后。”
“岑小姐在意名利,这么诱人的条件,她默认了。”
他淡淡睨宋禾,“她连分手费都不要。”
“也许图谋更多的东西。”宋禾整理他的衣领,“岑小姐是聪明女人,她不要一千万,那一亿呢?”
男人像一潭死寂的深海,消沉无波澜,走回病房。
宋禾站在原地,噗嗤发笑。
婊子无义,戏子无情。
陆邵北生性多疑,有了疑心,就有了隔阂。
*
岑蔚路过药店买了消炎剂,正要上车,一个男人跃过栅栏,“小凛!大勇也通知你了?”毣趣阅
天色幽黯,她借着微光,认清是周宸。
他身后的露天海鲜馆有十来个男女,都是同届的校友,离校后再没联系过。
“聚会?”
“大勇回老家结婚,今天请客。”周宸呵手取暖,“他太太是咱们班主任助教,蒋媛媛。”
岑蔚对同学的私事不太感兴趣,“是蒋老师啊。”
周宸见她穿得单薄,摘下围巾给她,岑蔚一歪头,没接受,“车里不冷。”
他僵在半空,垂下手,“你伤好了?”
岑蔚踢着树边的枯叶堆,“好了。”
“你...”周宸欲言又止,“和他彻底分了吗?我很担心你。”
鞋尖埋在蓬蓬松松的落叶里,像陆邵北吹干短发后的触感,她失笑,“担心我什么。”
他目光灼灼,“陆家那种背景不是你能驾驭的。”
同一届的班花,大二就认干爹,空降到上海话剧院演女二,嫌累,又移民澳洲,生了一儿一女,后来干爹捧新的干女儿,不理会班花了,她贪心,要三亿抚养费,再后来,坐游艇意外溺亡。
这茬轰动全校,有钱有势的男人水太深,周宸担心岑蔚重蹈班花的覆辙。
她摇头,“他不是那样的人。”
周宸揣在口袋里的手无意识蜷紧,“你心里还有他吗。”
岑蔚没答复他,唇边拢着一团混沌的水汽,“中戏不是邀请你当老师吗?”
“小凛...”周宸态度坚决,“我不想回去。”
岑蔚去开车门,“该说的我也说完了,你要留要走,是你自己的事。”
周宸望着远去的车尾,双手捏得嘎吱响。
岑蔚回到家,楼道的声控灯坏了,她跺脚惊动了对门,邻居探出头,“老岑女儿,有个男人打听你。”
她驻足,“什么样的男人?”
“戴鸭舌帽没看清长相,大约1米7,有点驼背,问你搬去哪了,为什么没去剧院。”邻居好意提醒,“你是不是和人结仇了,独居有危险,去外地避避风头吧。”
岑蔚后背发凉,想不到自己哪来的仇人,出于谨慎,她没耽搁,拔出钥匙跑下楼。
她将车开到楼下的花园,反锁前后窗,等到九点钟,终于有动静了。
一个黑影蹿出灌木丛,鬼鬼祟祟扒着楼道门。
岑蔚慌张的瞳孔放大,是继父。
十恶不赦的男人又找来了。
她屏息静气,伏在座椅上不敢动。
黑影来来回回徘徊了一会儿,避开监控消失在灌木丛。
岑蔚冲上楼,摸黑打包了衣物,又给门窗做好防盗标记,忽然门口传来咚咚的爬梯声。
她一激灵,本能抓起阳台的晾衣杆,脚步声一门之隔。
四周漆黑,岑蔚极度恐惧,感觉门把手转了转。
心一横,她解了锁,开门奋力抡劈。
“岑蔚——”男人不明所以,钳住杆子,“是我!”
她像一只受惊的麋鹿,嘴唇没半点血色,“周宸?”
男人打开手电筒,“出什么事了。”
仿佛抽干了所有力气,岑蔚瘫软在地上,“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。”
“我跟你车过来的。”周宸坦白,“崔曼丽的金主坐过牢,不知什么缘故投靠了陆家二公子,我怕她嫉恨你,对你出手。”
岑蔚抱膝,浑身抽搐不止。
“先进屋吧。”周宸试图安抚她,“有我在。”
她扶着墙站起,“我去住酒店,他还会再来。”
周宸问,“崔曼丽真派了人?”
岑蔚没有说话。
不搞到钱,继父不会罢休的。
假如报警惹恼了他,她妈的日子不好过。
岑蔚在酒店开了一间房暂时落脚,又委托中介找剧院周围的房源,周宸让她和自己住同一个小区,有男人在,总能安全些,她婉拒了。
既然不喜欢,就不能钓着他留幻想。
最后一次去医院换药岑蔚碰上黎珍做胎检,她是人工试管,精子来自一名混血男模,正宗的高白帅基因。
黎珍老公有死-精症,没法生育,有头脸的大老板必须有个后代,杜绝闲言碎语,她为此吃了不少苦头,好在没白费,成功怀孕后,她老公对她和前任藕断丝连也既往不咎了。
岑蔚陪她在一楼排队拿药,对面的特殊通道此刻涌出一拨人。
中间的男人步伐极快,被几名保镖严密拥护住,阵仗不小,又碍于身份刻意低调,岑蔚不由多瞟了两眼。
男人三十岁出头,眉宇清隽,气度沉着,瓷白的肤色,发茬和胡茬打理得规规整整。
如此温润儒雅,实在少有。
黎珍发现岑蔚魂不守舍的,用胳膊捅她,“看什么呢?”
她愣神,“那个男人有点熟悉。”
“是香槟色西服的男人吗?”黎珍张望,“个子蛮高的,去男科...好像是妇科?”
上流阶层本就糜乱,亲子鉴定的,打胎的,治花柳病的,太平常。
她拖着黎珍走,装没看见。
“真庆幸我老公不行。”黎珍相当轻松,“只要守得住活寡,我的婚姻高枕无忧。”
电梯门这时敞开,护士跑着追上男人,“陆总!您的皮夹落在护士站了。”
陆总。
难怪熟悉,原来是陆迟徽。
这是岑蔚初次见他,陆延章大寿那日他在外地签项目,没到场。陆迟徽是出名的风流,公开的情人有四五位,不过他口碑不错,虽不给名分,但没脚踏两只船,处理利索再谈下一个,堪称权富圈的清流。
据说最不近女色的是原配所生的大公子,陆璟。
陆家这辈排行从迟,长子陆迟璟,次子陆迟徽,幼子陆迟深。陆璟和亲爹不睦,擅自改了名,陆延章将他“流放”到美国,现在陆璟地位显赫,是驻外大使馆的秘书长,连陆延章也得敬他一声陆秘。
黎珍挤出人群,塞在包里的药单掉了,不偏不倚滑进陆迟徽的鞋底。
岑蔚提醒她,她没入耳,兴高采烈和老公视频,“很健康的,保证是白白胖胖的儿子!”
“先生,您踩了我的药单。”岑蔚拦住陆迟徽,刚准备蹲下,男人俯身,先一秒捡起,递到她面前。
她道了谢,陆迟徽站定,审视她,“岑小姐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