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说越到后期会越痛苦。
我拒绝了。
本来也没打算活到最后。
XX22 年 8 月 25 日
……
原本的字被黑线划去了。
又新添两句:
岑念死在了这一天。
可是年年救了她。
XX22 年 8 月 25 日。
我本来应该死在这一天的,可是年年不让。
它一直叫,一直叫,好吵。
吵得我睡不着。
吵得我心里烦。
吵得我……再也受不了了。
我用最后一点意识,拨通了 120。
几个小时之后我就醒过来了,手臂上还挂着水。
床前站着一个护士。
「年年呢?」
她有片刻愣神:「年年是……?」
我撑着床沿,想要坐起来,身体还有不听使唤。
护士扶了我一把。
「我要回家。」
「你的身体还很虚弱,还不能……」
「我要回家。」
我垂下眼。
固执又不讲理地重复了一遍。
这里没有年年。
我要去找年年。
我回家的时候,已经是半夜了。
手机里还有宋随发来的消息。
我没有看,直接把他拉黑了。
门一打开。
米白的小狗立马扑进我的怀里。
年年在我怀里一直叫,一直蹭,又一直舔我。
我抱着它,眼泪忽然就落下来了。
所有压抑的情绪爆发,像洪水猛兽,我抱着它坐在客厅冰冷的地板上哭了好久。
哭到眼睛都肿了。
最后我把脸埋在它身上,用只有我们两个能听到的声音:
「年年。」
「我们走吧。」
我想去一个谁也不知道的地方。
只有我和年年。
还有爱。
怀里的年年不知道听没听懂我的话。
只是用它的眼睛认真地看着我,然后慢慢地,仔仔细细地,蹭掉了我脸上所有的眼泪。
世上无人爱我。
但小狗会。
小狗会一直爱着带它回家的那个人。
年年会一直爱岑念。
我连夜赶去了一座海岛,在疗养院里住了下来。
海岛的生活,和我期待的一样美好。
白天陪着年年在沙滩上玩,和镇上的人聊天,晚上就在海边散步。
我很喜欢海。
一望无际的波涛和带着咸味的海风。
只要看着大海,心情就能莫名其妙地平静下来。
我雇了一个护工,是一个年轻的女孩子,漂亮又能干。
帮了几天忙之后,我告诉她后面可能会更辛苦一点。
她瞧着我咳出了鲜血,问我是什么病。
「胰腺癌。」
我随手将擦血的纸丢掉,回复她。
赵棉却一下红了眼眶。
我有些慌了神,不知道怎么安慰她。
女孩子看着我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:「念念姐,你才二十多岁。」
她的眼泪落在我的手上,灼得我手发烫。
「为什么,会得这种病啊?」
女孩子才容易和女孩子共情。
哪怕我们其实相处才不久,哪怕其实她还并不了解我的生平,可她为我感到的难过与悲伤,都如此真切。
我其实并不伤心的。
因为习惯了。
可是当她小心翼翼地握着我的手,哽咽着问我:「很痛吧?」的时候。
我还是掉眼泪了。
病痛早就已经将我折磨得不成样子。
从我睁眼,疼痛也与我一同醒来。
然后如影随形。
我吃不下饭。
所有那些曾经的美味在我看来,都如同嚼蜡。
我不敢吃饭。
因为吃完会更痛。
痛苦不仅仅是生理方面的。
失眠导致的神经衰弱,无人倾诉,我只能自己日复一日地咀嚼着这些痛苦。
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年年。
小狗不会说话。
只是在我难受的时候围在我身边打转,急得叫唤。
我抱着它的时候,它就不叫了。
只是安静地舔我的手。
「很痛。」
我告诉她。
这句话像诉苦,又像撒娇。
本来应该说给爱你的人听。
可我找不到人说。
我不能和爸爸说,因为他的女儿只有苏唐。
我不能和妈妈说,因为妈妈已经是别人的妈妈了。
我也不能和宋随说,因为他在为苏唐谋划着未来。
到最后,我却说给了一个还不太熟悉的人。
我没有再去医院治疗,治疗只不过是让自己再苟延残喘,将痛苦的日子再拉长。
我靠着止痛药和安眠药过活。
一天天消瘦。
偶尔照镜子,里面的人皮肤棕黄,面容枯瘦,完全看不出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姑娘。
好丑。
我想。
生命如迅速枯萎的花。
我开始走不动了。
赵棉每天推着我出去晒晒太阳,看着年年在草坪上玩。
偶尔我也让她推着我去海边转转,吹吹海风。
年年不嫌我丑,还总想亲我。
但我不让它亲了。
赵棉不问我病情了,只是和我聊天,聊我以前,聊她以前,聊八卦,什么都聊。
某天她收拾东西看见我压在抽屉的婚戒,惊呼着问我:「念念姐,你结婚了啊?」
「对啊。」
「那你的老公……」
她说到一半又噤声,似是察觉什么。
我只是笑了笑:「他不知道。」
不知道我生病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