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车发动了。
他落下车窗,对我摆了摆手。
我后退两步,鼻头一酸,差点当着他的面哭出来。
看着黑车渐渐消失在不远处,我才敢走到灯下,擦了擦眼,对着光观察手上的大钻戒。
真好看。
跟周随一样。
眨眼他走了半个多月,周随不在家的日子,准备婚礼的事就都落在我头上。
闺蜜看着桌上密密麻麻的请帖小样,问:「你家老周没意见吗?」
「他听我的。」我揉了揉酸痛的胳膊,看了眼日历,快到月底了,周随最近好像很忙,不怎么给我发消息。
最近一次,是三天前。
他说快回来了。
闺蜜帮我整理好请帖,感慨:「你说再过不久,我是不是就得喝你孩子的满月酒了?」
「那得等周随回来再说。」我托着腮,在请帖上画了个白白胖胖的小兔子,拍下来给周随发过去。
仍然没有回。
我彻底放弃了等到回信的希望,决定下午和闺蜜再去一次婚纱店,跟造型师沟通一下。
吃过午饭,我接到了一个电话。
声音很熟悉,我一秒反应过来是周随的同事。
一种不好的预感袭来。
「嫂子,你能来趟医院吗?」
我腾得站起来,心都绞在一起,「周随怎么了?」
电话那头声音有些不清楚,十分嘈杂。
「周队现在马上要手术,需要你签字。」
我跟他要了医院的地址,十分钟就赶到了目的地。
周随的同事都在,围了一圈。
看见我了,把我推到医生面前。
「医生,家属来了。」
医生表情严肃,「患者腹部中枪,血压一直在下降。我们怀疑穿到了动脉,需要开腹探查,同意的话尽快签字。」
嗡得一声。
我好像耳鸣了。
浑身都在抖。
后续医生说得话,我一个字一个字努力听清,大意就是:「周随很可能会死。」
「家属,救不救?」
「救。」我浑身冰冷,忍着泪,握笔的手抖成一团。
等签完字,医生拿起文件,重新回到手术室。
走廊里,剩下我和周随的同事们。
我用了足足几分钟,才找回自己的声音。
「他为什么会中枪?」
众人沉默了。
又是机密。
又是不能告诉我的东西。
我扶着墙,慢慢坐在靠墙的椅子上,弯下腰,捂住脸,脑子里一团乱。
「嫂子,周队在救护车上的时候,留下一句话——」
「我不听。」眼泪流进了手指缝里,我喃喃道:「只要他活着,不论是植物人,还是残疾,我养。」
我喘不动气,捧着手机,开始筹钱。
我为了结婚攒的小金库,全部充到了周随的治疗费里,又跟亲朋好友借了很多钱。
不到两个小时,我补齐了医药费上的空缺,剩下的时间就是等。
时间一分一秒都过去了。
从白天等到黑夜,起先众人还互相安慰,后来只剩下压死人的沉默。
滴一声。
手术室的大门无声地滑开。
我等得手脚冰凉,早就失去了直觉,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
就这么坐着,看医生跟我说:「我们找出了出血点,但他目前仍然处于危险期,需要转入重症监护室继续观察。」
「他人醒着吗?」
「还没有,有什么想跟他说的吗?」
我摇了摇头,「麻烦您就告诉他,我一直在这里。」
医生走后,我才发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。
众人松了口气。
「幸好,血止住了。」
两家的父母也来了。
周随的爸爸妈妈坐在我对面,两人对视一眼,突然给了我一张银行卡。
「阿姝啊,这里我跟你爸守着,你回去休息吧,你还年轻,要是周随出了事,你……」
「我不走,他也不会出事。」
说完,我哭了,「我跟他说了我不害怕,没关系的。」
谁劝都不好使。
医院里只让留一个。
他们都被保安劝走了。
晚上我就靠着医院长廊的墙,跟许多家属躺在一起。
难怪有人说,医院的墙壁比教堂聆听了更多虔诚的祷告。
睡不着的时候,我就对着医院的墙壁说话,什么都说。
也不知道过了多久,周围的家属都知道我是警察的家属,过来找我聊天。
「小姑娘,你老公是警察呀?真勇敢,你在家里心不得天天悬着,替他担惊受怕呀?」
「就是,我家小区有个姑娘跟你一样,但是她命苦,你还年轻,一定要看开。」
我已经哭不出来了,双眼无神地望着监护室的大门。
当看到医生从里面走出来喊我的时候,我以为自己在做梦。
家属们一窝蜂的围上去,想从医生嘴里听到自己亲人的状况。
医生透过人群看向这边:「周随家属,患者现在病情稳定了,可以转入普通病房了,把东西收拾一下。」
我傻愣愣地站起,一束阳光穿过走廊尽头的窗,射进来。
阳光刺眼,恍如隔世。
大家对我投来羡慕的目光。
「哎呀,高兴傻了,来,大伙儿帮个忙,帮丫头抬一下东西。」
在大家齐心协力的帮助下,我见到了周随。
床边的监护仪滴滴作响,上面一起一伏的,是属于周随平稳的心跳。
他半躺在床上,闭着眼。
脸上没有以往的红润,嘴唇发白。
一双大长腿曲在病床上,有些憋屈。
病号服松散的敞着,腹部缠着一道厚厚的白纱布。
我盯着他,眼泪一颗颗滚下来,使劲咬着嘴唇,生怕哭出声吵醒了他。X
他缓缓睁眼,看见哭得十分狼狈的我,动了动嘴唇,用手慢慢攥住了我的指尖,「阿姝……」
声音哑的不像话,粗糙刺耳。
一滴泪砸在周随的手背上,眼泪接二连三地滚下来。
他眼中闪过明显的慌乱。
「阿姝,别哭……」
我把脸扎在他被子里,嚎啕大哭,直到眼泪把被子打湿。
周随的手搭在我头顶,轻声哄着:「对不起,吓到你了。」
「我不想理你,你别跟我搭话。」我带着哭腔,躲开周随的手,换了个地方趴。
「可是我很想你。」周随缓了口气,「小白兔,过来。」
「干嘛?」
「我伤口疼,能抱抱你吗?」
「伤口疼吃止疼药啊,我又不是止疼药。」
可是我又舍不得周随疼,挨过去,贴边躺着,靠在周随的肩膀上。
「你知道医院走廊的地板多硬吗?」我絮絮叨叨地埋怨,「你再不出来我就跑了。」
周随笑了,「早就让你跑了,谁让你不听话。」
「你什么时候说的?」
「救护车上,」周随顿了下,「他没告诉你?」
「你说的什么?」
直到现在我才有勇气问周随说的那句话。
周随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一圈。
「没说什么。」
「你骗人!」
「我后悔了。」
别看周随好像生龙活虎的,吃过了止疼药,一发不可收拾地昏睡过去。
我替他盯着点滴。
直到深夜,护士拔掉针,我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。
睡到半截,感觉有人亲我。
我憋得喘不过气,醒来就看见周随摁着我,手已经顺着缝隙,贴在我腰上。
「你在干什么?」
「我在想你。」周随蹭在我耳边,吸着我发丝上的香气,「我快死的时候,梦见了阎王爷。他要带我走的时候,突然反悔了。」
「为什么?」
「他说我欠了一只兔子的债,走不了了。」
我被逗笑了,肿着眼睛看他,「那是我救了你,你得记得报恩。」
「宝宝,我想小兔子了……眼睛红红的,真可怜……」周随说完一口咬在我嘴唇上,「兔子嘴真软。」
谁能告诉我周随这次怎么转了性了。
我抱起枕头,几乎落荒而逃。
周随有伤,躺在床上不能动,眼睛暗沉沉地盯着我,仿佛饿了很久的狼。
之后几天,我生怕他伤口撕裂,始终离他远远的。
两周后,周随出院了。
伤口已经愈合了,回家后,需要我协助他换几次药。
路上,我打开了家里的热水器。
周随有伤,不能洗,所以需要我先洗过,帮他擦一擦。
回到公寓,我舒服地伸了个拦腰,心情大好。
周随突然从后面勾住我的腰,低头慢慢亲吻我的耳朵,「我跟你一起吧。」
他最近成了危险人物,躲着走还来不及。
我随便编了个借口,把他糖塞过去,抱起换洗衣物,躲进了浴室。
打开喷头的瞬间,冷水兜头而下。
我冻得原地跳开,脚下一滑,扑通摔在地上。
洗手台的东西被扫下来,发出稀里哗啦的脆响。
「嘶……」
热水器根本没插电,我给忘了……
「怎么了?」
周随闻声赶来,半只脚踏进门口,和四仰八叉衣不蔽体的我,四目相对。
他停住了脚步,目光渐渐变得幽深。
我心里咯噔一声,有种不详的预感。
只见周随咬了咬牙根,弯腰,一只手拦住我的后背,一只手穿过我的腿弯,轻而易举地把我从地上抱起来。
我红着脸,抓着一块小的可怜的毛巾,捂在胸口,企图打消他少儿不宜的念头。
「笨蛋。」他声音发哑,眼神好像带了电,落在皮肤上,冒酥酥麻麻往皮里钻……
他刚把我放到床上,我就飞快地往前爬。
周随突然拽住我的脚腕,拎小鸡一样拖回去,紧紧扣住,「跑哪去?」
我徒劳地挣扎着,哀嚎:「我身上有水,你还没愈合好,求求你把我放了吧。」
「嗯,」周随答应了一声,「不想放。」
不仅不放,还抓得更紧,给我翻了个面压上来,「伤口又疼了,要不你给看看?」
摁着周随的胸肌,我激动的耳朵好像烧起来。
确实沾了水。
但是不严重。
我跪在床上,在他的注视下,硬着头皮给周随换药。
还要随时提防他的进攻。
伤口有的地方长出了新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