昨天是孙婧芳陪她去的诊室，已经跟他说过了，她身上没什么伤。
“为了我，撒谎骗老师？”施凤阳语调上扬。
他的眼神灼亮有神，落在脸上好像有实感，张思蕾脸热，脑袋往臂弯里埋了埋：“你别拆穿我。”
说完，她还是觉得很不好意思，局促地站起来，拿起桌上的水杯，和施凤阳的水杯，匆匆说道：“我去帮你打水。”
话音未落，她就逃也似的跑了。
空荡荡的教室里只余施凤阳一个人，四周静悄悄的，除了他溢出的一声轻笑，还有风从窗户吹进来，翻动书页的细微响声。
大家都去做操了，热水房里没有人，老板娘坐在门口收费。
张思蕾接了两杯热水，一杯三毛钱，付了钱就往教学楼走。
教室里，施凤阳随手抽出一本数学资料，摊开在桌面，左手拿着笔，在上面勾勾画画，微垂着头，碎发掉落在额前，侧脸安静而清俊。
张思蕾把装满热水的杯子放他桌上，不知出于什么心理，多余解释了一句：“我帮你烫洗过了。”
施凤阳抬头，没领会她的意思，轻抬眉梢问：“什么？”
张思蕾指了指他桌上的水杯。
她昨天喝过他杯子里的水……他忘了吗？
施凤阳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，不太在意地“哦”了声，想起什么，他搁下笔，从课桌侧边的挂钩上取下书包放在腿上，单手拉开拉链：“手伸出来。”
张思蕾不知道他要做什么，本能地听从他的话，伸出一只手到他面前。
须臾，施凤阳从书包里掏出一沓现金放她手心里：“收好了，别弄丢了。”
张思蕾睁大眼睛，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粉红钞票：“干嘛给我钱？”
“这是昨天你妈妈给的，用不了这么多。”
张思蕾一听是夏竹的意思，下意识就塞回给施凤阳，话都说不利索了：“我妈给的，你就收着吧，我做不了主，我不要。”
“张思蕾。”施凤阳叫她名字，语气很严肃地说，“你要是再拒绝，我以后就……不给你讲题了。”
想了半天，他也就想出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威胁。
效果却意想不到的好，张思蕾当即攥紧了手里的钞票，没再推给他。
开玩笑！免费的大神辅导课，她到哪里去找？
施凤阳见她收下那笔钱，顿时心情愉悦地微微一笑。
张思蕾把钱收好，装进书包的夹层里，顺手掏出一沓复印的学习笔记回报他：“给你，高一的数理化生四科笔记都在这里，按照课程顺序整理好了。”
施凤阳微一挑眉，惊诧不已：“你帮我复印好了？”
“假期里正好去复印店旁边的书店买东西，顺便就复印了。”张思蕾把一摞资料放到他桌上，转身坐好，拿出作业埋头苦写。
耳边隐约传来嘈杂的声响，是做操的同学们回来了，脚步声在楼梯间回荡，纷纷乱乱。
隐秘的心跳一下一下撞击着胸腔，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快。
——
中午放学，其他同学如同出笼的小鸟，争先恐后飞奔出去，施凤阳不动如山地坐在教室里。
张思蕾看着他，不由得担心他的吃饭问题：“用不用我帮你带饭？”食堂这个时候很拥挤，他伤的是右臂，肯定不方便打饭。
施凤阳在看她给的笔记，闻言抬了下头，笑着说：“不用，我妈会给我送饭。”
孙婧芳也是考虑到他吊着手臂，不适合吃食堂，决定这段时间给他送饭，直到他手臂康复为止。
张思蕾迟迟没走，支支吾吾地问他：“医生有说过什么时候能康复吗？”
事情过去一天，她每想起一次，心里的愧疚还是很浓重，尤其看到施凤阳无法正常写作业，只能用左手拿着笔在卷子上勾画，她就不可抑制的感到自责。
施凤阳猜到她此刻在想什么，出言安慰：“医生说了，我这骨折程度算轻的，4周到6周就能拆，看复查的结果。你不用自责，很快就会好。”他看了眼走廊上蜂拥穿过的学生，催促道，“快去吃饭吧，晚了高一放学人更多。”
张思蕾下楼，碰到了前来送饭的孙婧芳，主动打招呼：“阿姨好。”
“你好。”孙婧芳提着保温桶，戴着遮阳帽，说话时将帽子取下来，朝她露出温柔的微笑，“这是要去食堂吃饭？”
“嗯，阿姨，我们先走了。”
孙婧芳点点头。
张思蕾挽着黄书涵的胳膊，黄书涵还扭着脖子观察走远的孙婧芳，满口称赞：“怪不得校草颜值逆天，他妈妈长得也太漂亮了，年轻时候不得美成大明星？气质也好好哦，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太太。”
张思蕾拉了她一下：“别看了，走吧。”
两人出了教学楼，正往食堂的方向走，张思蕾被人叫住了。
“竽竽。”
夏竹急匆匆跑来，额头上都是汗珠，停下脚步拍着胸脯顺气，心想，差一点就跟她错过了。
张思蕾眼里闪过讶异：“妈，你怎么来了？”
黄书涵笑着问候：“阿姨好。”
“欸。”夏竹应了一声，而后看向张思蕾，拎高手里的篮子，里面放着保温桶，另一只手提着水果和牛奶，“我借用厂里的小厨房炖了点汤，做了几道菜，送给你同学吃，也有你的份。”
黄书涵立刻明白过来，施凤阳为了救张思蕾伤成那样，身为张思蕾的家长，的确该对人家有所表示。
“那我就先去食堂啦。”她爽快地摆摆手，临走时朝张思蕾挤了下眼睛，飞快凑到她耳边说，“可以啊，你和江校草连家长都见上了。”
张思蕾呆愣在原地，还没反应过来，黄书涵就撒腿跑远了。
夏竹没听见黄书涵说了什么，对张思蕾说：“走吧。”
张思蕾回过神来，耳根发烫，走路都同手同脚了。
她领着妈妈去自己的教室，事先跟她说：“施凤阳的妈妈也来学校了，给他送了饭。”
夏竹边上楼梯边说：“不管怎么样，咱们该有的表示不能少，心意得摆在那里。”
张思蕾涉世未深，人情世故方面自然不如长辈，只默默地听从。
“对了，妈妈，你昨天给施凤阳的钱，他都还给我了。”张思蕾突然想起来这件事，跟她报备。
夏竹一愣。
难怪施凤阳昨天在病房里劝他妈妈收下，原来是想通过张思蕾还回来，那孩子也是挺有主意的。
夏竹摇头笑了笑，语气无奈地教育起张思蕾：“要我说，你就不该收下，你同学手臂受伤影响学习，高二的知识点多重要，耽误了人家学习理应有所补偿。”
“我也不想收，但他说不收钱的话以后就不给我讲题了。”张思蕾无辜地眨了眨眼，“他学习超好的，我平时有不懂的都问他。”
夏竹为这理由哭笑不得：“好了，先不说了。”
两人上了三楼，教室里除了施凤阳母子俩，没有别的同学。
听到脚步声，坐在张思蕾凳子上的孙婧芳转过身，见到是她们，立马站起来相迎。
夏竹快步上前，脸上堆满笑说：“刚听张思蕾说了，江同学把钱都给她了，这怎么能行，我看还是……”
“张思蕾妈妈，我早就想说了，俩孩子一个班的，以后还要一起相处，咱们就别推来让去的，让孩子看笑话。这件事就这么过去吧，咱们都别提了。”孙婧芳接过话茬，给这件事画上一个句号。
张思蕾和施凤阳对视一眼，眼神几乎一模一样，是对大人世界的不解。
夏竹只好妥协，不再纠结于此：“既然这样，钱的事就算了，这点东西还请收下，不然我这心里实在过意不去。”
孙婧芳没说别的，大大方方接受了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