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能因怀孕的缘故,偶尔我也有伤感的时候,抱着他的脖子泪流不止。
「爷,如果真的要去母留子,您一定要答应我,善待我的弟弟。」
沈嘉元像看智障似的看着我。
得,当我没说,我也希望自己好好活着。
那时我腹中隐约已有胎动,喜不自胜,一种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,想到腹中有个属于我的孩子,幸福得想哭。
当然了,沈嘉元也是,他的手抚摸在我肚子上,神情是特别柔软的。
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很好的父亲。
后来我渐渐地月份大了,实在是不方便了,就搬回了自己院里。
刚好那一段时间他特别忙,整日早出晚归的,还有几次夜不归宿,潘潘问阿隼侯爷留宿在了哪里,阿隼有些尴尬。
后来潘潘偷偷告诉我,侯爷是住在了春香楼,京中很有名气的一家妓院。
潘潘问我怎么办,我敲了她的脑袋:「孩子,认清咱们的身份,我只是一个妾,主母夫人都没着急,我凑哪门子的热闹。」
我能活着已经是万幸了,管他睡在哪里呢,人都要先顾好自己,才有机会想别的吧。
不过话又说回来,沈嘉元没有让茵茵、美玉去伺候他,看来真是不喜欢她们,终究是妾不如妓,外面的才有意思。
很难避免呢,男人混在一起,以此为乐,府里姬妾共享,在他们口中也是常有的雅事。
沈嘉元年轻气盛,自然是有需求的。
好在他从不带回府里,也没有在府里养家妓,外面留宿回来,会洗了澡换干净的衣服来看我。
我那时真的胖得像猪一样了,照镜子都觉得自己好丑好丑,沈嘉元也没嫌弃我,待我很好,我没什么不满足的。
但是人啊,往往都是站到了山的最高处,才知上面已经没了路。
怀孕七个多月时,我小产了。
是茵茵在我的汤里下了药,我与她无冤无仇,她害死了我的孩子。
但是茵茵不这么认为,她疯了一般地跪在沈嘉元面前,一会儿哭一会儿笑。
「都是一样的婢妾啊,她凭什么那么好命,她得了爷的宠爱,怀了爷的孩子,我呢,我什么都没有!
「我只是想侍奉爷,我喜欢爷,爷为什么不看我一眼!」
潘潘说:「她哭闹完了,侯爷命人将她乱棍打死了,破席子一卷扔去城南乱坟岗了。」
她说的时候心有余悸,我也心有余悸。
我失去了孩子,浑浑噩噩了好久,人都有些魔怔了。
七个月了,秦氏又不会害我的孩子,没想到会败在茵茵手里。
沈嘉元一开始常来看我,有一次还抱着痛哭的我劝慰,他说:「十一娘,我们还会有孩子的,以后还可以生很多孩子。」
我没注意他的眼圈也是红的,也忘了他也是失去孩子的父亲,我沉浸在痛苦中无法自拔。
后来等我身子恢复得好些了,同他睡过一次,但因为始终走不出丧子之痛,兴致阑珊。
他也觉得索然无味,对整日闷闷不乐的我没了耐性,很久不曾来看我了。
但他抬了我的位分,我如今是长宁侯府沈侯爷的良妾,不再是身份卑贱的婢妾了。
潘潘一直在劝我,她说:「姨娘从前是想得开的人,如今怎么那么死脑筋呢,您不能一直这样拖死了自己啊。」
我醒悟过来,看到镜中的自己,才发觉我已经瘦得那么厉害。
几日后,我去了沈嘉元的院子,却被阿隼拦在了外面。
「姨娘先回去吧,爷有空会去看您的。」
屋内房门紧闭,有几个丫鬟在外面候着,于是我知道,沈嘉元带了女人回来了。
我呆站着不肯走,果不其然等到了房门打开,屋内走出个身姿曼妙、容颜妩媚的妙龄女子。
跟她一同出来的还有沈嘉元,一旁的丫鬟递上披风,沈嘉元为她披上,系好。
我恍惚地问阿隼:「她是谁?」
阿隼表情有些为难:「是春香楼的凝凝姑娘。」
哦想起来了,潘潘曾经打听过,春香楼的头牌孙凝凝,人人都说她冰肌雪肤,柔媚无骨,让无数世家子弟为她疯狂。
沈嘉元宿在外头的时候,都是在她那里,一定是很喜欢她的。
我彻底地失宠了。
这时才是真的如梦初醒,一段时间的好日子,让我忘了自己的身份,忘了沈嘉元的身份。
长宁侯府世代显贵,他高高在上,对我短暂地好了一段时间,就让我迷失了自我,我太蠢了。
沈嘉元本就是凉薄之人。
潘潘劝我重新振作,挽回沈嘉元的心,可我不愿了。
我宁愿躺在院里晒太阳,膝上盖着毯子,看着树木叶子凋零。
秦氏彻底遗忘了我,一个失宠失子的婢妾,她已经不在意了,不出意外的话,我的余生应该会在这院里一直度过了。
值得一喜的是,秋里我弟弟阿赢给我写了第一封信,他说他一切都好,以前的梦想是考取功名做大官,如今的梦想是和郝军师一样,成为一个出色的谋士。
人有梦想总是好的,阿赢还说:「阿姊,等我混出了名堂,就来见你。」
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,我愚蠢地对沈嘉元动了心,结果如坠深渊。
我从前觉得自己没心没肺,如今觉得心肺都被搅得四分五裂。
他忘了我,但其实我应该感激他的。
后来长宁侯府摆了一场宴席,阵仗甚大,宫里的几位皇子都来了。
我还见到了我的大姐,谏议府的主母夫人,何氏。
其实我们是没感情的,我甚至从小到大都没见过她几次,她年长了我十八岁。
何家出事的时候,嫁出去的姐姐们有的受到了牵连,有的被夫家力保,得以脱难。
大姐便是如此,她的婆家散了一半的家财,她才幸免于难。
但她过得好不好,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面容很沧桑,看起来老了很多。
她是随着谏议大人来参加宴席的,听闻我在府里,特意要来看我一眼,秦氏同意了的。
你们以为她真是来看我的,当然不是,院门关上,她就十分凶狠地冲我扑了过来,若不是潘潘拦着,她要生吃了我的。
「何琛,你个不要脸的贱货,你的心都黑了,烂透了,你竟然给沈嘉元做妾,你知道他是谁吗?他是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仇人!」
我愣了,脸有些白。
大姐继续骂:「父亲以贪污谋逆之罪被剥了皮实了草,告发他的是京尹府的人,定罪的却是他沈嘉元沈侯爷,他一句轻飘飘的乱臣贼子,我们家上下一百五十口人,死的死,亡的亡,你却躺在他的床上,身侍仇人,你怎么不去死!」
我后知后觉地明白了,我父亲何松那种人,贪污受贿有可能,怎会有胆子谋逆?
京尹府的人告发,沈嘉元定罪,配合得天衣无缝。
我们何家,分明是站队站得太早,我九姐姐差点就嫁给了五皇子,他们这是杀鸡儆猴啊。
王权纷争我不懂,国恨家仇我也不懂,何家的人怎样也与我无关,但我知道我生母杨姨娘被卖到了陕中官窑,因水土不服很快就病故了。
我年幼的弟弟也吃尽了苦头。
我与何家的人没多少感情,甚至看到曾经欺辱我们的嫡母吞金自尽,只觉心里麻木不仁。
但这不代表我可以给沈嘉元做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