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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22年10月19日16:54:53

我拿着小刀,握住刀柄的手紧了又紧,却迟迟不肯动作。

江郁冉握住我的手,没有一丝犹豫。

刀尖在肌肤上蜿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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血肉绽开,小狗和茉莉分离了。

我忽然落下泪来。

泪滴在纹身上,盛开了一朵朵血花。

其实这些年,我不怎么哭了。

就算哭,也只是为了示弱,为了服软,为了惹人心疼。

好让自己过得舒服些。

可这次,泪水决堤,来势汹汹。

他质问我——

「你凭什么哭?凭什么觉得痛?

「这都是我经历过的。你走后的这些年,我都是这么过的!」

江郁冉是我爸一手培养出来的,就算一无所有,也能在缅北这种吃人的地方混出名堂。

他现在,已经不会挨打了。

我没说话,一刀接着一刀。

血肉模糊。

这道纹身,是有一年我过生日,求着江郁冉偷偷带我去纹的。

他那时真的很宠我。

明知道犯错后被罚的是他,也由着我的性子来。

在他身上同样的位置,曾经也有这么一道纹身。

在七年前就没了。

他当着我的面,亲手剐掉了那一块肉。

该多疼啊。

那时候我连回头看他一眼都不敢。

怕一回头,心就软了。

我的小狗,肯定痛了很久、记了很久。

他从没想过要我的命,他只是想让我尝一尝他当时的滋味。

如他所愿。

刀尖一寸寸深入,疼得我咬牙。

「住手!」

江郁冉像一头发怒的狮子,满脸狠戾。

「把李医生喊来!」

他打横抱起我,往车外冲去,路上还不停问我:「你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!为什么?!」

我也不知道。

其实我也想问他,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。

我都快不认识我自己了。

江郁冉不怪我了。

我成了他的女人,要什么有什么。

他们都说我手段了得,这么一会儿,就把江郁冉哄得服服帖帖。

那些打过我的人、使唤过我的人,现在在我面前,连屁都不敢放一个。

但其实我知道的,江郁冉还恨我。

七年前,江郁冉的兄弟们拼了命才把我们救出来。

死的死,伤的伤。

最后,竟然只剩下了我和江郁冉。

可他被人剁掉手指,右手再也拿不起枪。

墙倒众人推,青城有太多人在找我们,要把我们献给王礼。

我们被逼得一无所有,只能四处躲藏。

青城那时候下了好长时间的雪,天寒地冻。

江郁冉反复发烧。

我们躲在一个烂尾楼里,连治病的钱都没有。

我在外面找食物时,被赵以诚抓了。

他是个十足十的疯子。

怪我,从来没注意他藏在镜片后的狂热目光。

他说他爱我,很早以前就爱我。

他说要把我绑在他的身边。

尖锐的针管发出凛冽的寒光。

他说:「茉茉,很舒服的,你会爱上这个玩意儿的。」

短暂的眩晕过后,脑中炸开一道白光。

眼前色彩斑斓,恍惚间,我分不清这是天堂还是地狱。

不知道过了多久,我才清醒过来。

好疼。

赵以诚轻吻着我,「江郁冉怎么忍住不碰你的?」

一个念头后知后觉地涌上来:我脏了。

他的下一句话,将我推向更深更黑的深渊——

「茉茉,这样的你,他还会爱吗?」

江郁冉不是一出生就成了孤儿的。

他本来有漂亮温柔的妈妈、事业有成的爸爸。

还有疼他的爷爷奶奶、外公外婆。

和世界上所有幸福的小孩一样,他被很多人爱着。

但一场大火毁了一切。

放火的人是个老毒虫,他吸食毒品以后,出现幻觉,放了一把火。

那把火,让江郁冉成了孤儿。

其实他们无冤无仇。

这一切的源头,是毒品。

我啊,成了他最讨厌的那种人。

这样的我,怎么奢求他还爱我?

所以当他找上门来时,我丢给他一沓钞票,告诉他,我不爱他了。

我盛茉,从来不会喜欢一个残废。

他一脸错愕,用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恳求语气:「茉茉,别开这种玩笑……」

我冷笑,「我没说笑,要怪,就怪你太窝囊,太没用。」

雪纷纷扬扬地落下来。

我上了车,望向后视镜。

他步履蹒跚地走着,像个迟暮的老者。

滴答滴答。

他每走一步,地上就开出几朵冷艳的梅花。

雪没过他的脚踝。

他突然摔了一跤,怀里摔出一个烤红薯。

我最喜欢的烤红薯。

等他走后,我才让人又开车绕回来,捡起那个烤红薯。

我拍掉上面的雪。

红薯的卖相不好,有一半都烤糊了。

一看就知道,是他自己烤的。

这傻小子,连买红薯的钱都没有,还来找我干什么?

入口很凉。

其实我没什么胃口,吃完又吐得厉害。

赵以诚拿着针筒,将我搂入怀里,安抚道:「很快就舒服了,茉茉,听话。」

听话,听话。

他总这样说。

给我打针时,要我听话。

把我推给别人时,要我听话。

送我上手术台时,也要我听话。

好在,他死了,再没人会对我说这句话。

半夜醒来时,窗外正淅淅沥沥下着小雨。

一时之间,我分不清脸上的湿意是雨还是泪。

江郁冉躺在我身边,呼吸沉稳。

他如今的脾气越发怪异。

总有点阴晴不定,总要人哄。

过了这么些年,我们俩的位置倒像颠倒了。

从前是他哄我,现在是我迁就他。

我心疼他。

他下巴有道细长的疤。

差一点,就要划破颈动脉。

情到浓时,我曾大着胆子吻过那道疤。

他说我装模作样。

我也就低垂着眉眼,不说话。

他最恨我这副样子,就要掐着下颌来吻我。

又凶又狠,活像一匹要吃肉的饿狼。

「谁都可以可怜我,你没资格,盛茉,就你没资格。」

我低声辩解:「是心疼。」

他忽然就不动了,良久地沉默。

天快亮了,他率先开口,告诉我,这道疤,是他刚到缅北的时候,得罪了人,被划了一刀。

差点没命。

他说:「他已经死了,我亲手开的枪。他全家七口人,我一个都没放过。」

斩草除根,他学得很好。

他的机械手把玩着打火机,笑容讥讽,说:

「莫欺少年穷,你说啊,怎么总是有人,不明白这个道理?」

莫欺少年穷,莫欺少年穷。

瞧啊,我当初说的那些话,他都还记着呢。

嗓子痒得厉害。

我没忍住,捂嘴咳了几声。

这些年折腾得太厉害,我的身体已经很差了。

明明正值壮年,却总被些小病小痛缠得彻夜难眠。

江郁冉醒了过来。

他睡眠很浅,左手边总放着枪。

要他死的人太多了,有时候就连枕边人,也不例外。

他点了一根烟,递进我的嘴里。

痒意退了点。

我哑着嗓子:「吵到你了吧?你去小意那边睡吧。」

他皱着眉,一脸燥意,叼走我嘴边的烟猛吸一口。

然后掐住我的腰,全都送进了我嘴里。

我呛得厉害,死命咳嗽。

「盛茉,别做这副大度的样子给我看。」

他的女人有很多,明艳的、清纯的、可爱的……

各式各样的都有。

其实想想也知道,到他那个位置,多的是人给他送女人。

大多是逢场作戏。

但总有例外。

小意就是那个例外。

她是个漂亮的小姑娘,堪堪才满十八岁,最美好的年纪。

听手下人说,小意是被骗来缅北的。

山里的小姑娘,年纪小,没见识,不懂什么人心险恶,只哭闹着要回家。

就这么碰巧,她第一次出逃,遇到了江郁冉。

江郁冉没耐心,当即便掏出枪。

枪管抵上她的额头,他却迟迟没有扣下扳机。

「老大当时直发愣,跟鬼上身了似的,兄弟们喊了几声才应。

「我们当时就猜啊,这不得是一见钟情吧?」

手下人说得绘声绘色。

我弯了弯唇角,笑容却苦涩。

后来啊,小意没回家,进了江郁冉的寨子。

我有幸见过一次江郁冉对她的纵容。

那时我和江郁冉刚和好,他让人腾出个院子让我养伤。

正巧就在小意对门。

那天下午,我一开门,就看见江郁冉坐在对面院子里,怀里抱着一个穿白裙的姑娘。

小姑娘噘着嘴,大概是在闹脾气。

他垂着头,不知道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。

接着,便开始哼歌。

他唱得不太着调。

而小姑娘窝在他怀里,和我当年一样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还伸手去捂他的嘴。

他们闹作一团。

大概很难有人想到,缅北最大贩毒集团的二把手、暴戾乖张的江郁冉,会放下身段,这样逗弄一个姑娘。

他曾说过的,只会唱歌给我一个人听。

可如今,这份温柔,他已经不肯施舍给我了。

小意看见了我,脆生生地叫我:「盛姐姐。」

心脏传来一阵钝痛。

像有谁拿着一把早就锈蚀的刀,在我心脏上来回切割。

切不开,却磨得疼。

我承认我嫉妒。

我嫉妒她年华正好,嫉妒她在最好的时候遇到现在的江郁冉,嫉妒他们感情顺遂、蜜里调油。

我笑着应好,和江郁冉打了声招呼,转过身时,就流下泪来。

关上门,我佝偻着腰,忽然觉得疲倦。

我好像老了。

在没有和他重逢的那些日子里,都像是度日如年。

数着数着,这么些年也就过去了。

后来小意总来找我,说话间,还有那股子天真劲儿。

江郁冉大概将她保护得很好。

在缅北这样的地方,凭一己之力,为她建造了一个乐园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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